京津沪演员联演《四郎探母》。杨少彭、张建峰、凌柯分饰前后杨四郎。其中以奚派张建峰为最佳。因为王帅军、李宏、许佩文也超常发挥,这使他直如攀登世界三大高峰,一峰更比一峰险。
《四郎探母》这出戏,每个戏曲演员都会演,可演得好的少有。
上周末在梅兰芳大剧院看了京津沪演员联演的《四郎探母》。当晚吕洋饰铁镜公主,杨少彭、张建峰、凌柯分饰前后杨四郎。其中以奚派张建峰为最佳。“见弟”“见娘”“见四夫人”三场戏,因为配角王帅军(饰杨延昭)、李宏(饰佘太君)、许佩文(饰四夫人)也超常发挥,这使他直如攀登世界三大高峰,一峰更比一峰险;又像《挑滑车》高宠挑车,挑了一辆还有一辆。这一段鲜花着锦、烈火烹油,看得使人又要笑、又要叹、又要鼓掌。
当晚扮相、做派最好的是宋小川的杨宗保,中年人扮出来仍是少年英气。但是他的好并不是在“巡营”的唱,而是在“见弟”一折。当四郎唱“弟兄们分别十五春”一句时,他站在边厢,却是活在戏里。有听、有诧、有呼应,又浑身是小儿的那种好奇英武,做派煞是好看。
吕洋的铁镜公主,则演得很差,不仅没有人物,程派的特色也几乎无存。
单说“喜神”的运用,“坐宫”一折,铁镜公主应该用几次接孩子、递孩子、把尿,来使场景生活化;“盗令”,应该表现掐孩子时的“心疼不忍”;“回令”时,把孩子扔给太后前,表情也要在舍与不舍之间纠结。可吕洋只是把它演成了一截木头,也让人不觉得她是孩子的母亲。
四年前我看张火丁的《坐宫》一折,她唱“夫妻们打坐在皇宫院”这句前,有一个用手从宫女手中接过孩子,并低头轻拍的动作;她拍了五六下,再转身唱导板。童芷苓在演唱“盗令”时,唱完“忙将娇儿”四字后,伸手去拧孩子,却忽然皱眉,收回手来拍自己的胸口觉得不忍心,然后想了想觉得不这样做不行,看看观众才狠心唱出“掐一把”三个字。这都是生活化又令人拍案叫绝的表演。
可吕洋是完全不心疼、笑吟吟地掐孩子;完全不忐忑、喜滋滋地盗令;盗了令,又兴冲冲地来演辞别老公。她的唱,从“芍药开牡丹放”开始,一路大嗓门直给,毫无程派韵味可言。我听1936年程砚秋先生的唱片,程先生那时候嗓子好,可也是有含蓄的,那种若断若续、绵里针的功夫,真可惜在传人身上不存了。
“坐宫”一折,如《贩马记》“写状”,是要有小儿女的热络在。夫妻“两处沉吟各自知”,闺房谈话若没有情调,就成了《秦香莲》里的包拯审问陈世美。“西皮慢板”的“四猜”,最是好听,每一猜也应是不同的情绪。第一句“是不是我母后将你怠慢”可以是这四句的“兴”,也是一句调笑,第二句问“是不是冷落少欢”要有女性的含羞,第三句提起“秦楼楚馆”,应有薄怒,而第四句问“是不是抱琵琶另想别谈”就要真的怒了。演的一样,就会无聊。
高超的艺术是于细微、极难,甚至犯重的地方,偏偏要翻出花样。如金圣叹评《水浒》:“景阳冈打虎一篇,奇绝了,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篇,一发奇绝:真正其才如海。”吕洋的这场表演,没有细节堪品味,没有人物附体,说起来真的是失败。
□张敞(北京 戏评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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